安达卢斯——来自阿拉伯的目光(安达卢西亚区1)

距离结束加利西亚大区的写作已经有一周了,但一直没能开始“热情的行方”最后一部分的写作,原因很简单,这片被唤作“安达卢斯”(Andalus)的、包含了安达卢西亚(Andalusia)和巴伦西亚(Valencia)两个大区的土地内涵实在过于丰富,以至于我不敢贸然下笔。

先推荐一本书,张承志的《鲜花的废墟》:以一个穆斯林的视角行走在摩尔人(统治西班牙的穆斯林)的故地,讲述那些失落的、或者被刻意抹去的故事…

因为这本书,我爱上了安达卢斯。而且我也一直固执地使用她的阿拉伯语名字,而拒绝使用“安达卢西亚”这个西班牙语名字。这是一个有着过于深刻的阿拉伯烙印的地区,即使天主教西班牙将摩尔人逐出欧洲并妄图抹去这片土地上的阿拉伯印记,她依旧以摩尔人故地的形象留在世人眼里。

让我们先从山海交接的地方开始——直布罗陀:

安达卢斯历史的开端应该从直布罗陀被征服开始算起。公元711年,国势如日中天的阿拉伯帝国开始了对西班牙的征服行动,柏柏尔将军陀里格(Tariq ibn-Ziyad)率领7000勇士从海峡对岸的摩洛哥渡海进攻当时统治西班牙的西哥特王国。在险峻的直布罗陀岩山,七千穆斯林战士口衔弯刀攀上了欧罗巴的大地,然后像一股旋风一般向北面的都城托莱多扑去。攻占直布罗陀是西班牙历史的转折点,从此一个光彩照人的时代开始了,统治此地数百年的阿拉伯人带来了先进的农业灌溉技术,并让安达卢斯成为西方世界最优秀、最繁华的地区,无数学者、能工巧匠汇聚在摩尔人的君主周围,滨海的许多平原被开发成了高产的农业区;一批美轮美奂的建筑成为了整个人类的遗产——格拉纳达(Granada)的红宫阿兰布拉(La Alhambra)、塞维利亚(Sevilla)的风信塔(Giralda)以及科尔多瓦(Cordoba)的清真大寺(La Metzquita);安达卢斯还是一个文化水准相当高的地区,文学巨匠层出不穷,吟诗作画更是成为社会风气。总之,摩尔人几百年的统治带给安达卢斯的不仅仅是一系列的物质遗产,更有在语言和文化上的馈赠,西班牙语里有相当大比例的词来自阿拉伯语,而且安达卢西亚最具代表性的诗人加西亚·洛尔卡(Garcia Lorca)众多脍炙人口的诗歌都有阿拉伯风味在里面,请看下面这首诗《骑士之歌》:

穿过原野,穿过烈风,

赤红的月亮,漆黑的马。

死亡正在俯视着我,

在戍楼上,在科尔多瓦。

唉,何其漫长的路途!

唉,何其英勇的小马!

唉,死亡正等待着我,

等我赶路去科尔多瓦!

科尔多瓦。

孤悬在天涯。

小黑马、大圆月,孤马征途,活脱脱一个阿拉伯骑士的形象。这首诗完美地描绘出了安达卢斯的风貌:热烈、执着,又哀伤…

西班牙的碧血黄沙在安达卢斯表现得尤其明显,穆斯林的辉煌很快就成了过眼烟云,原本统一的王朝分裂成了几支相互征伐的割据势力;与此同时,北方的众多基督教王国却完成了统一,一场为了宗教信仰和生存空间的战争一触即发,然而,创造了灿烂文明的摩尔人已经不是当年那支战无不胜的无敌之师了,相反摩尔人一直在拼命抵抗着来自基督徒的进攻。1492年,穆斯林在西班牙最后的领地格拉纳达向天主教西班牙王国投降,末代摩尔王从阿兰布拉宫的侧门出宫,与他一起被放逐的还有近百万的穆斯林,一时间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摩尔人流离失所,被迫流亡祖先的土地——海峡对岸的马格里布(北非),700多年前穆斯林英勇的战士从南方来到这里,700年后他们的后裔却因为亡国被逐出家园。在格拉纳达南边有一处山谷,地势异常险峻,但绕过谷底却是峰回路转,有路直通地中海边,在那里,摩尔人登上前往陌生的故国的海船,不舍的回头中伴随着震天的哭声;那个山谷,后来被称为“摩尔人最后的叹息”。

未被放逐的摩尔人被要求改宗成为基督徒,否则格杀勿论。许多神职人员和地主肆意压迫、贩卖、剥削这些已经放弃信仰的摩尔人,这种行为事实上得到了西班牙王室的默许。那是一个非常黑暗的时代,许多人没法活下去了,只有逃到安达卢斯那些险峻的山岭上结成壁垒以打劫为生,那个年代绿林好汉的故事太多太多了。

类似这样的高山上的白色小镇曾经见证了摩尔人对暴政的反抗,然而,在天主教西班牙有组织、总动员性质的“去阿拉伯化”运动中,现在的安达卢斯应该已经没有摩尔人了吧…

但遗留下来的水利设施不会说谎,精美的建筑不会说谎,那些群山上的白墙红瓦也不会说谎,西班牙之所以成为今天的西班牙,阿拉伯人的贡献是无法被掩盖的,不管西班牙人自己承不承认。那是一个恐怖的年代,这么多年过去了,阿拉伯和西班牙的因素已经充分实现了调和,至少西班牙人没有因为嫉妒去毁坏那些珍宝,他们继承了阿拉伯的文明,然后理直气壮地向世界展示着。不管怎么说,他们很享受这一切,过去的事情也不想再去翻旧账了,祖先的所作所为交给历史去评说就好了,现在,这里是我们最美丽的安达卢西亚。

而被驱逐出安达卢斯的摩尔人从此被称为“摩里斯科”(即“小摩尔人”),非洲敞开胸怀接纳了这些受了委屈了孩子,他们在祖先的土地上继续修建白墙红瓦的建筑,继续使用明艳的安达卢斯红炼瓦建造清真寺,他们在北非更为苍茫的群山间怀念着海峡对岸的家园…

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亲眼去看雪山下的阿兰布拉宫,看赤红之月爬上穆拉森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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