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谱——八大山人的传奇(下)

最近一直在看两晋南北朝的历史,那是一段被所谓“历史正统主义者”刻意忽略、回避、拒绝的岁月,原本强盛的汉族王朝开始了血腥的内斗,而早已被降服的四方蛮族却重新作为汉族军阀的雇佣军从边地蜂拥进入中原,五胡:匈奴、鲜卑、羯、氐、羌,这些我们只在历史教材中被要求记下名字的少数民族在那个大乱世里走马灯般相互攻杀,那个时代的前半部分还有一个几乎不在历史教材中提到的名字:五胡乱华。

大一统的秦汉王朝形成了早期的汉民族,但从匈奴人刘曜攻破西晋王城的那一刻开始,汉人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黑暗岁月,朝廷被胡人攻灭,王国的西晋皇帝成为给征服者斟酒的仆人,汉人的军队在淮河以北的土地不复存在,从此汉人成为了被征服民族,动辄遭遇屠城的惨祸,羯人的石赵政权甚至险些让境内汉人无立足之地。偏安东南的东晋朝廷“开创”了后世南北分治的先例,流亡江南的高门士族无心收复河山,所以祖逖“中流击水”、宋武帝刘裕“气吞万里如虎”、陈庆之北伐“千军万马避白袍”这些令人欢欣鼓舞的英武之举才如此为后人所尊崇。

即使汉人血性尚在,但在国破家亡、民族尊严扫地的年代里,汉人的命运异常悲惨,有句话说的是“宁做太平犬,不做离难人”,可知那种绝望…尤其是那些背井离乡、被迫告别祖宗陵墓的南逃汉人,家国沦亡,妻离子散,祖先生活的土地却成了胡人的跑马场,他们被剥夺了土地,甚至连生命也不能保全,更不用说往昔的荣耀了,恍若世界末日的来临。

用正统的观点来看,这些都是中华民族的内部矛盾,不管是五胡、契丹、女真、蒙古还是后来的满人,都是内部矛盾,这些战争甚至促进了民族融合,这是历史的主流。当时我深信不疑,除了很反感蒙古人的穷凶极恶和满清在扬州、嘉定的暴行。但看过了两晋南北朝的历史之后我才知道,其实真相是被人有意掩盖了,我不是大汉族主义者,我只是很震惊中原的“土著居民”汉人被屠杀、被奴役,后世却反而要给那些暴行加上“民族融合”的标签,很虚伪。

接下来该进入本文的主人公的故事了,他叫朱耷,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直系后裔,他生活的时代正是明末清初,明朝灭亡了,往昔的光华如今成了水中月镜中花,为了躲避杀身之祸,他出家做过和尚,后来又当了道士,最后在南昌城南的道观青云谱做了主持。他才华横溢,他的山水画影响了后世许多大画家,他被视作明清之际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而他的一生,是在东躲西藏,委身道观,将家国覆亡、宗族离散、朝不保夕的凄惶寄托在自己笔下的寒石、败荷、枯枝、怪鸟、丑鱼、残叶上,一个孤傲而绝望的世界。

他画的鱼和鸟都有着一双白眼,直翻向青天,一副闲人勿扰的样子。凄惨寒冷的环境里,生灵不仅毫无媚态反而是可以用“丑”来形容,它们傲慢、不合作,同时凄惶不安、敏感孤独,这正是画家本人的写照,大概也是作为前朝遗民对逝去朝代的挽歌。

我没经历过这种国破家亡的悲苦,所以说不出这位自号“八大山人”的画家的内心到底有着怎样的痛苦,但看到一句对他作品的评价我觉得心有戚戚然,“地老天荒般的残山剩水”,没有春天的希望。我一直自诩有悲剧的性格,但我知道如果我身处那样绝望的年代,恐怕会愧对自己“Estel”的名字,当自己的一切都在巨变中完全坍塌时,我无法想象自己会怎么样。

青云谱,这座意为“青高如云”的院落,直至今天,依旧独自述说着朱耷的凄惶和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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