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27:A Nova

因为今年的科幻大奖“雨果奖”是在成都颁出,不知道在国内究竟算不算小众的科幻作品至少短暂地有了些热度。有同好集结了一个科幻短篇的推荐书单,求知欲如我自然甘之如饴,开始按图索骥阅读起来,开篇便是阿瑟·克拉克(Sir Arthur Charles Clarke)的《星》(The Star)。

的确是短篇,万字左右,是克拉克在50年代的作品。故事情节也简单:已掌握了恒星际远航技术的人类科学探索飞船前往(宇宙尺度的)“不久前”发生超新星爆发的“凤凰星云”(Phoenix Nebula),试图找到爆发的原因或机制,却意外发现该星系的边缘有颗行星侥幸免于毁灭,而在这颗孤星内部保存着那被毁灭的文明的“墓穴”。

一个发展出高度文明的种族在自知末日将近时,拼尽全力在星际的边缘行星上以墓志铭的形式保存了自己文明的记录,祈求着真正的不朽。

这其实是刘慈欣在《三体2》里表达的主旨: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与其苟延残喘、后退回蛮荒,不如体面赴死。或许《星》便是《三体》思想的滥觞吧。

看完中文译文,又找来英文原作来读(文末有下载链接)。其实这个短篇有很强的宗教思辨意味:科考队的首席物理学家是位耶稣会神父,在目睹一个柔和美好的文明的末路时也产生了对神的旨意的惶惑,难道那些“人”(people)是因为邪恶而遭此天谴吗?

故事结尾时神父从超新星爆发的残留中得到了其爆发的具体时间,正是耶稣诞生那晚,有极亮的新星闪耀于伯利恒的夜空之上,所谓的“伯利恒之星”。克拉克这样写道:…the ancient mystery is solved at last. Yet, oh God, there were so many stars you could have used. What was the need to give these people to the fire, that the symbol of their passing might shine above Bethlehem?

(古老的谜最终得以解开。神啊,你有那么多的星星可以用以彰显你的神迹,为何非要予这些好人以天火,并以他们的末日来照亮伯利恒的夜空呢?)

可谓了不起的结语,余音绕梁。

 

The Star

2023.10.16:遗世独立

厄休拉·勒奎恩(Ursula Le Guin)的名作《失去一切的人》里是这样描写名为阿纳瑞斯的干燥星球的景观:太阳在深蓝紫色的天空中放射着白炽的光芒。空气清新纯净,没有烟雾和湿气。所有的东西都很清晰,棱角分明,透亮异常。每一件东西都呈现出某种遗世独立的姿态

是了,这就是我所感受到的遗世独立的最准确的描写。要有澄澈的光,透亮异常的景象,旷野四布,自己的存在渺小如尘。

在川西秋日黄金草原的大寺前,在香格里拉雪峰之巅,在冲绳万座毛面朝大海的原野之上,在北疆纵横万里的苍天之下。遗世独立。

2023.10.9:圣地巡礼

最近在海南自驾环岛,主题可谓是“圣地巡礼”。

今天沿着东海岸到了文昌东郊,原本想看的火箭发射场并不开放,在往城里的路上却意外经过了另一个商业发射场:前景的火箭模型大可忽略,真正动人心魄的是远景里的发射架,一种终极的浪漫。

但在这南国的孤岛,我所向往的却是《秒速五厘米》的圣地巡礼之旅,尤其是去鹿儿岛县的种子岛发射基地。

总之,始终觉得不如冲绳许多,因此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2023.9.12:驾车出发,但须在天黑前抵达

总算在一建考后差不多有两天的郁郁难安后,有了些许“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松快。还是那句话,且观之吧~

而现在,我必须要珍惜可能不会很长久的残存视力了。一点一点、不可逆地失去着最宝贵的身体机能,有种宿命般的沉重和悲苦,原来失去了上天的眷顾和恩泽就是这个情状。

人生还很长吗?还有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吗?最珍重的会再会吗?很多时候都会非常害怕,不知道届时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模样。

所以啊,要珍惜,所谓及时行乐无非如此罢了。想去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与日常不同的风物,那就驾车出发吧,但是必须要在天黑前抵达,或者在中途住下次日再上路。黑暗太浓重,最原始的恐怖。

想在下月初去婆罗洲,去沙捞越,看看真正的南洋。而且也离赤道无比接近了,再往南就是遥远的南天十字,星之所在。

2023.8.24:丧钟为谁而鸣?

今天是近一月山居的最后一日,向晚时从邻镇返回时,突然被前所未见的浓雾裹挟其中,能见度不足10米,仿佛妖境/仙境,眼睛十分吃力。

山上的生活,虽然以各种现代的方式:便捷的高速交通、物流/快递配送、通信网络等等,与“外界”维系着紧密的联系,但内里的性质完全不同。这是中老年人和放暑假的孙辈或幼儿避暑的场所,是吾国复杂国情相当特殊的一面,一种依然安稳、但渐渐无力老去的平淡与阴霾。现在无法下结论,对于自己来说是好还是不好的远景,总而言之,颇为突兀确是不假。

 

现在已经无法不以“文明冲突”的视角去看待发生在这个世界的“大事”,还是有感觉,丧钟已经敲响,却不知道为谁而鸣罢了。

瓦格纳雇佣军首脑团灭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在俄罗斯(或者说斯拉夫文明)血以血偿、睚眦必报的传统下,其彻底覆灭并不意外。只是,作为道义占有方的乌克兰,其国的主流应该已经倒向了“西方”文明,以其民族意识的彻底觉醒的方式与传统的斯拉夫文明决裂,但对于其人民未必是好事,毕竟,战争前景并不明朗,还要流多少血、失去多少青壮的生命、让多少城市化为瓦砾,真是何其不幸。

关于日本排放核废水,这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举动。且不论有国际原子能机构对于安全性的背书,有其“西方”盟友(包括韩国官方)的默许和支持,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极不负责任的,可以说毫无担当的混帐之举,政治决策的丑恶可耻由此可见。

既然要利用原子能,要从中获益,那么相应的风险难道不应该全部承担下来吗?

但这个世界的悲哀在于,作为“西方”一员的日本做出这样的丑事,掌握了世界舆论的“现代文明世界”依然轻描淡写,以为凭着科技的优势对未来尽在掌握,但是全球变暖的温室气体排放始作俑者不是他们吗?大家都要一起完蛋了。反过来,如果其他文明排放了核废水,虚伪的双标态度恐怕第一时间就会到来,口诛笔伐都只是最少的,说到底,还是势不两立的缘故。

丧钟已经敲响,但说不准是为谁而鸣,且观之吧,或许turning point has come.

2023.8.15:I’ve been losing you

开始读《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这本名著,虽然只是理解了作者的基本论点,却令自己最近愈发阴郁的心境稍有开朗之意。无他,我们(或者说就是我)毕竟生活在与“他们”大大不同的文明里,哪怕有科学、技术、人道主义等所谓的普世价值,但从文明构成的根本上是难以调和的。

我们也对自己文明(或者具象化为这个国家)的种种弊端不满,感到失望乃至无望,会产生越来越难以抑制的愤怒。但是,在“他们”眼里,我们是异端、是异教徒、是专制和独裁的(中古)帝国、是黄祸、是世界工厂的流水线工人、是除了投靠“他们”之外均不值得怜悯的低等族类。

无比简单却恶毒的视线。

 

回过头来看“新冠纪元”我们和“他们”的举措,虽然当前惨淡的现实似乎应证了开放、躺平比“动态清零”要优越和明智,但我记得当时的一个寒冬在合肥与13哥讨论过彼时的情况,我俩非常一致地颇感自豪,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亦往矣。这同样也是文明的不同,我们必须这样做,千百年来的思维方式和治理习惯要求我们这样做;至于当前的代价,历史早已有无数的例证,夫复何言?!

上大学的2000年代末,或许是普世价值与我们的文明最接近的一段时期,那个时代的主题或许可以说是《世界是平的》。具体到我个人,我全身心地拥抱了“伟大的”谷歌,以为时代的浪潮之巅无疑就在互联网上。现实中,北京奥运、深圳大运,有朋自远方来,世界大同;罗湖腹地金闪闪的大厦里物流巨头马士基在招收暑期实践生,我向往着充满了梦想与希望的遥远地平线。我们就要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了,就是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终究还是,沉郁幽怨,悲天悯人罢了。

2023.7.28:Sinéad O’Connor

在新疆的十几天几乎没关注时事,昨天回到内地看到了爱尔兰歌手Sinéad O’Connor(希妮德·奥康娜)逝世的消息,还很难准确描述自己的心情:她是我最早喜欢的凯尔特风/爱尔兰歌手,有着不逊于Enya(恩雅)的位置,她的“Drink Before War”是我开车时的常年选曲。

以前看过关于奥康纳的一些报道,知道她的过往和近况并不很好,尤其因为幼年时的创伤导致一生都在与严重的心理问题抗争。而且因为她一些争议的言行,以及在那个时代惊世骇俗的光头形象都令她既有话题性也不可避免地被主流所放逐,并没有在乐坛取得应有的成绩(当然奥康纳本人恐怕并不很在乎商业成绩)。

对我来说,我非常喜欢她的歌,因其蕴含的力量,将大千人生种种悲苦化为抗争的力量,纯然的激情。

借用一位音乐人对她的悼念:rest in power, Sinéad.

2023.7.18:阿勒泰之鹰

其实很难描述从昨日起在广袤的北疆驾车奔驰的感受,并非“山阴路上,目不暇接”那种小家碧玉的丽景,而是雄浑、壮阔、辽远、高峻等等平日难以用到的形容,所谓“内亚”(Inner Eurasia),即亚欧大陆腹地的内湖、山谷、长河、天边的阿尔泰山、哈萨克牧人的准噶尔牧场,往往从数十数百公里外已将全心全意的震撼感受向你投来,时间/岁月,文明/铁与马之路。

前来阿勒泰山中的禾木乡的路,百转千回,两侧的山坡开满夏日的野花,水草丰美,令人遥想千百年前的哪些远去的游牧民族。

然后,鹰来了。愿我是那风。

2023.7.12:Milan Kundera

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于7月11日逝世,享年94岁。

我10几岁时就“尝试”去读他的作品,最早的一本是冷门的剧作《雅克和他的主人》,是昆德拉流亡法国后用法语写的。在那个年纪,以彼时的阅历和阅读能力,毫无疑问一头雾水,只是感慨原来有人是这样写书的。

然后才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和《生活在别处》,毕竟有布拉格之春这个大背景,好读多了。那个中二病的年纪,觉得自己简直和雅罗米尔像得要命,人如其名,“被春天眷顾之人”以及蹩脚的诗人,啧啧。

那时周遭几乎没人读昆德拉,以致自己颇为旁人侧目,毕竟不时还要抒发一番其实不怎么懂的感想,更多是在表达一种对更广阔世界的向往吧,哪怕那个世界已经在苏维埃的铁拳下粉碎,但又在90年代哈维尔的领导下重生,布拉格啊。

失去了家国却不断发声的人,在吾国的主流语境里并不受鼓励,但少年的自己却在努力去理解、去共情,这或许在某一方面成为了塑造自己性格的原因。

R.I.P Mr. Kundela.

2023.7.4:光的大地 大地的天

午后又一场急雨过后,天色久久没再转晴,但终究是洗了床单,加之今天眼睛很不舒服,于是到楼顶天台晾晒,在几乎遮蔽了夕阳的半天云幕之下眺望四方。

云和海,都是庞大的思念。本来一直在想这件事。

但今天的天空有些不同:南边远远的海湾和对面的新界上空,倒是这个季节标志性的湛蓝和云山、云堡、云城的绵延积雨云(入道云),恰如昔时有所见而有所思那样的云和海。但西北方夕阳的方向,却被厚厚的层云遮挡,遮住了本该有的万道光的利箭。而从头顶一直延展到城市东南半天都是厚重绵软的块云,彼此相叠,压得极低,仰头时真有一种天苍苍笼罩一切的眩晕感。

终于辉煌的夕照从云墙的边缘散射出来,消融了边缘的云,在高天呼啸大风的协力下拉出一片片、一丝丝的羽状金色流云,鬼斧神工。

恰如诗人Garcia Lorca的诗句:

光的大地,大地的天。